灵魂|但丁逝世七百年|吴功青:尤利西斯寓言——无家可归的现代人( 二 )


灵魂|但丁逝世七百年|吴功青:尤利西斯寓言——无家可归的现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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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提戈涅在其兄长、反叛城邦的波吕尼刻斯的尸体前
家庭虽然在古代神话和日常生活中占据根本的位置 , 但始终面临着哲学的威胁 。 苏格拉底作为城邦的“牛虻” , 最喜爱的事情是和公民交谈 , 提升他们的德性 。 但对于妻儿 , 苏格拉底却不甚关心 。 苏格拉底在临死前长时间和朋友盘桓 , 却让妻子早早地退场回家 。 对他而言 , 哲学具有更为根本的意义 。 哲学与家庭的张力在柏拉图的作品中则体现得更为充分 。 柏拉图相信 , 在政治生活中 , 家庭所代表的私人利益与城邦整体的公共利益是有内在冲突的 。 不同于安提戈涅 , 在柏拉图的理想城邦中 , 护卫者不允许拥有家庭 。 更重要的是 , 哲学生活的本质是沉思 , 而沉思是一个人的、自足的生活 , 因此内在地和家庭生活相抵触 。 就此而言 , 哲学是反家庭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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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格拉底的妻子和他告别
柏拉图对家庭观念的否定根本上源于他对人的再定义 。 在柏拉图看来 , 相比于身体 , 灵魂才是人更古老、更根本的自然 , 生命的来源、德性的养成与幸福的获得最终都系于灵魂 。 灵魂是永恒的 , 它原本在天上 , 后来跌落人间 , 和我们的身体结合 , 失去了记忆 。 我们的灵魂越是和身体紧密结合 , 越是陷入到身体性的欲望中 , 对生前的记忆就越少 。 为此 , 柏拉图才会在《斐多》( Phaedo)中说:既然死亡的本质是灵魂和身体的分离 , 而哲学要做的是让灵魂不断摆脱身体的影响 , 净化自身 , 那么哲学不过就是对于死亡的练习 。 我们必须通过灵魂的净化 , 不断回忆起自身 , 回转到理念世界中 , 犹如尤利西斯回到伊塔卡 。 普罗提诺在《九章集》( Enneads)中甚至断言 , 当灵魂上升到卓越的状态时 , 对于家人和母邦的记忆将被灵魂遗忘;作为生命来源的家庭非但不再是价值的依归 , 反而是某种来自可感世界的“不定”(τ? ?πειρον) 。 至此 , 灵魂的归家取代身体的归家 , 成为西方人的精神追求 , 家庭的自然意义随之被消解 。
柏拉图式灵魂归家的内在进路最终被奥古斯丁所继承和发扬 。 在基督教的语境下 , 奥古斯丁坚持了对尘世生活与友爱关系的贬抑;但是通过对婚姻与家庭的再定义 , 奥古斯丁又重新挽回了家庭关系 , 在救赎历史中为它安置了必要的位置 。 对奥古斯丁而言 , 上帝才是人真正的家 。 初人亚当原本居住在上帝的家园之中 , 但由于原罪被逐出乐园 , 失去了上帝之家 , 成为无家可归的羁旅者(Viator) 。 人要做的 , 是循着灵魂转向的皈依之路 , 经过漫长的“尤利西斯之旅” , 回到上帝之家 。 只有在上帝之家 , 而非自然的家庭中 , 人才能获得真正的拯救和永恒的安宁 。 比如 , 在《忏悔录》( Confessiones)第三卷 , 奥古斯丁详细地描述了他沉沦于摩尼教的宣教时 , 母亲莫妮卡的劬劳与努力 。 莫妮卡并非伤感于奥古斯丁对罗马传统风俗的违逆 , 而是为他背弃信仰与教会而痛哭 , “远过于母亲痛哭死去的子女” 。 在基督徒看来 , 拒绝归信教会就丧失了救赎的可能 , 就意味着灵魂和精神的死亡 。 相比于身体的湮灭 , 灵魂的死亡引起莫妮卡更深的哀伤 。 对基督徒而言 , 教会的团契而非自然的家庭才是人生命的依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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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古斯丁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