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为雪堂辩诬,为观堂辩诬——罗继祖与“王国维之死”( 二 )


因为手握很多书札等第一手材料,故《永丰乡人行年录》中即多关于罗振玉与王国维关系的叙写。此外,有些不宜写入行年录的内容,不妨在私人通信中表达。如关于王国维与罗振玉晚年交恶之事,1978年11月26日,罗继祖致信罗守巽云:
王家的事,祖父性偏急,又专听三姑一面之辞,其实王太太这人并不凶狠,不过好听钱妈等人的挑拨,三姑就受不了,以致反目。事后王家对此并无恶感,所以《录》里也不必补叙。
很显然,罗继祖对王国维与罗振玉的关系,其实有很多话要说。不过限于年谱体例,不能过于枝蔓,遂有不少谱外之谈。类似的言论其实已先见于罗继祖1978年10月22日撰成的《跋〈观堂书札〉》(刊于《读书》1982年第8期)。
追溯“逼债”说之非
罗继祖发表有关王国维死因的文章是从20世纪80年代初开始的,促成他撰文的直接原因是“到目前还有人在刊物上说王静安之死不是殉清而是受罗逼债,岂不可笑”(1981年5月12日罗继祖致罗守巽信)。在罗继祖看来,王国维之死缘于罗振玉逼债之说,乃是因当时逊清朝廷的内部矛盾而杜撰出来的、出于政治目的虚妄之说,为何过了半个多世纪依然有人拾此陈说?
关于王、罗晚年交恶之事,罗福颐早在1953年即撰文略述本末,惜未能发表,后来罗继祖述及此事,也大体承罗福颐之说。
关于逼债说,罗继祖至少在1982年5月2日已知郑孝胥乃始作俑者。当日他致信罗守巽说:
郑海藏以诗出名而非学者,故少为人称道,且其人不纯正,祖父与之始终不协。现知王观堂死于逼债之说,乃郑作俑,而为郭沫若等人所信,则其为人更可知,殆所谓政策策士一流。此事自不必与二姑言之,侄在《行年录》中叙说已明白,将来还有许多材料可写。
所谓“政策策士一流”,实际上揭示了逼债说背后的政治阴谋。而在《永丰乡人行年录》中,罗继祖的说法尚比较模糊:
孝纯为长子妇与继姑有违言,仆媪复从中构之。静安虽家督,而平日家政皆潘主之,己不过问,与乡人事无巨细皆过问不同。至是伯深卒,静安夫妇莅沪主丧,潘处善后或失当,孝纯诉诸乡人,乡人迁怒静安听妇言,而静安又隐忍不自剖白,乡人遽携孝纯大归。自是遂与静安情谊参商。京津虽密迩,迄静安之逝未再觌面,函札亦稀通矣。伯深服务海关,卒后恤金,乡人且不令孝纯收受。(《罗振玉学术论著集》第十二集)
罗继祖在此处加按语:“罗、王之隙,外人不知内情致生种种猜测,有谓王女适罗被休,实则罗女适王,因婿死而大归也。静安投湖后,疑窦益启,至有谓逼债致死者。其真情虽王门子弟亦无知之者,何论外人,更何论溥仪。”溥仪的《我的前半生》弄混王、罗两家姻亲关系,宣传逼债说,罗继祖在此予以回应。颇疑罗继祖在为乡人撰写年谱时,尚未确知逼债说之始作俑者乃是郑孝胥,因为罗继祖在言及逼债说之时,矛头除了针对溥仪,其他就是“王门子弟”了。直到1982年5月,也就是《行年录》撰成四五年后,他才知道“王观堂死于逼债之说,乃郑作俑”。罗继祖这一节文字对王、罗晚年交恶原因的剖析是中肯的,两个不同性格的人,面对同一件棘手的事情,都没有调整自己的性格,以致近三十年情谊转成参商。同样了解王、罗晚年交恶原因的王国维弟子戴家祥,即对罗继祖《行年录》中的相关说明表达了认可。罗继祖《〈观堂书札〉再跋》一文曾略引其语云:
戴教授从王登明丈手里看到《行年录》后,写信给我,说罗、王晚年失欢一事,师母潘氏即把所见所闻告诉姨甥赵万里,赵又转告我,与大作翕若合符,无偏无颇,正是史家求是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