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国维|为雪堂辩诬,为观堂辩诬——罗继祖与“王国维之死”( 六 )


这里说了溥仪身边的派系斗争问题。其实罗继祖在《〈观堂书札〉再跋》中将张园当时的党争说得更为细致。他说:
溥仪身边大致分成三派:亲贵和内务府旧人为一派,郑、金就是从这一派里分裂出来的;以陈宝琛为首,因他是师傅最受溥仪尊敬,有一些人依附他作外围成一派,这两派人数都较多;南书房同僚温肃、杨钟羲、朱汝珍和祖父、王先生,包括柯劭忞(柯名义隶懋勤殿)为一派,这一派人少力弱。党论倾轧的结果,祖父被疏远了,派中人也受到打击。(《〈观堂书札〉再跋》)
这就是当时朝廷三组“朋党”的基本情形,而郑孝胥与金梁则是其中用力最大者。后来的情况虽然有一些新的变化,但罗振玉的劣势还是没有改变。罗继祖说:“后来张园小朝廷的权一直掌握在具体执事人胡嗣瑗、景方昶、陈曾寿几个人手里,郑孝胥和他们时分时合,因为只有他们才能朝夕和溥仪接近,他们又都学会一套固宠弄权的手法,得到溥仪的信任,把张园弄成死水一潭,外人如何也打不进去。”(《〈观堂书札〉再跋》)升允、罗振玉与王国维三人是相对固定的“朋党”,其中升允与罗振玉要更为密切,而朱汝珍则是与罗振玉共同经手张园的人。因为他们一度深得溥仪赞赏,也因此受到其他政客的嫉妒。郑孝胥悻悻南归大概就是一种迹象了,但后来郑孝胥地位日隆,罗振玉的边缘化也就慢慢成为了现实。今检王国维与罗振玉往返信件,也颇有共疏之例。但当年的“同志”,到了1926年、1927年之交时,显然发生了转变,这也同样是一种事实。
值得注意的是:罗继祖关于王国维自沉的描述应该更多来自于罗振玉的自述。罗振玉在《集蓼编》中述及此事云:
乙丑以后,连年值内战,津沽甚危。予与升文忠公、王忠悫公忧之甚,然均无从致力……至丁卯,时局益危,忠悫遂以五月三日自沉于颐和园昆明湖,上闻之悼甚,所以饰终者至厚……一旦完大节,在公为无遗憾,而予则草间忍死,仍不得解脱世网,至此万念皆灰……(《罗振玉学术论著集》第十一集)
罗振玉的表述还是有比较明确的时间意识的,罗继祖以“年来”二字,将“同志数辈”的关系似乎一直延续到丁卯五月。而罗振玉则将“乙丑以后”与“丁卯”做了区分,在丁卯以前是明确的“予与升文忠公、王忠悫公”三人,而言及丁卯,则不再合说三人。但将时局与王国维之自沉直接联系起来,罗振玉与罗继祖还是一致的。罗振玉以“完大节”来定位王国维之死,则殉清之意故昭昭在焉,罗继祖承续此意,只是言说得更为详实而已。
辩诬:身份与学术的双重责任
1918年4月25日,罗振玉致信王国维,提及柯劭忞之幼子方六七岁,“颇似长孙”,罗继祖在此信下按云:“公札中谓‘颇似长孙’,乃以我为比,我小时弱不好弄,公甚喜我规行矩步,听大人话。记得我七岁返上海时,熟人见我说举止甚似三太爷(三太爷乃淮安人对公之习惯语)。公此札竟举我为典型,可见爱我之笃矣。”(《罗振玉王国维往来书信》,东方出版社2000年版)作为长孙,罗继祖幼时备受罗振玉赏爱。
“这几年来,我所做的工作之一,就是为我祖父辩诬,同时也为王观堂先生辩诬。”(罗继祖《再为观堂辩诬》,《扬州师院学报》1987年第4期)辩诬应该并非罗继祖的初衷,只是对于被尘埃掩盖了很久的事实,他有一种揭示真相的责任感和使命感。质实而言,罗继祖对王国维之死的看法基本上笼罩在罗振玉之说之中。但除了殉清说之外,罗继祖确实澄清了诸多谬说,其贡献值得充分肯定。
《光明日报》( 2021年09月20日 07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