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术研究须凭史料说话:关于黄宾虹研究的几个问题( 四 )


须知在民国时期 , 广州的传统派画家绝非如魏祥奇所说的是“职业”画家 , 反之 , “职业”画家寥若晨星 。 当时画坛流行一句话:画画是不能当饭吃的 , 只会饿死老婆熏臭屋 。 20年代国画会中人 , 赵浩公是裱画的 , 潘达微任南洋烟草公司经理 , 潘致中、李凤公任学校国画教习 , 周鼎培是中山大学教师 , 黄般若则以卖文及教书为生 , 此外还有法官、律师、医生 。 据文献显示 , 展览中他们的作品都是明码标价:合作画10—20元 , 册页16元 , 便面8元 。 1926年的国画会大展名家之作是50—100元 , 初学者在十元以下 。 虽说大多售出 , 但除却场租、布置、宣传等各项杂费和出版会刊、图录外 , 才分账给画家 。 由此看来 , 写画实在是他们的副业 。 当然不必讳言 , 传统功力极深厚的也有仿古伪作之举 , 如赵浩公、卢振寰等 。 但他们仿古所得只不过是稍为改善一下当时的生活 , 仍难以躲过“无隔宿之粮的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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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般若文 。 身为20年代国画会中人 , 黄般若以卖文及教书为生 。
面对国民政府高价购买折衷派的画 , 从逻辑推理上便让人想到国画会画人不服气 。 但方黄之争的起因 , 决非因汪精卫“党其所私”予以高价而生 , 而是因高氏以自己的抄袭日本画的所谓“新派画是中国的衣冠” , 遂引发传统派画家“为着正名分 , 绍学统 , 辨是非 , 别邪正 , 我们要树立国画的宗风” 。 值得注意的是 , 论争的文章中已出现了指责折衷派“剽窃”、“文化侵略”等词汇 , 这到底是为经济“利益”还是为民族“利益”之战呢?不言而喻 , 这是民族精神与民族文化的捍卫战!而决不是如魏祥奇等说的是为“争取艺术生存空间”而争 。 正如赵浩公所言:“作品有没有人要 , 本来未必足谓艺术之高下的作证” , 重要的是为“群起而求国画之进步” 。 从20年代至40年代漫长的论争过程中 , 保存有大量的文章 , 但我们并没有从中嗅到丝毫的“铜臭味” , 能直面历史的学者倒是看到了传统派 , 正如水天中所言:他们“在论争中既显示着艺术上的自信 , 又有居高临下的气势” , 让人感受到了他们那种这捍卫民族精神和民族文化正气凛然的壮烈情怀 。 因此 , 若对广东画坛新旧之争归结于为“利”而战 , 这无疑是亵渎了那些以民族自信、文化自信、捍卫中华民族文化的精神的文化精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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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澄《谈谈“岭南三大家艺术手段”—抄袭刮》广州:《国民新闻》 , 1927年6月28日
洪再新所谓“一旦跳脱岭南一地的利益纷争 , 新旧两派画家间的隔阂对立 , 便逐渐消除 , 一同参加各项国际大展 , 显示国画的强大活力”的说法 , 应该是指1930年代在比利时和柏林举行的展览 。 但双方都参加了这些展览 , 就意味着“隔阂对立 , 便逐渐消除”了么?事实上 , 广东画坛与折衷派的矛盾从清末至1949年从未消停 , 而且对立状况呈现出越来越激烈的走势 , 只要对广东美术史有个粗略的了解 , 就会知道1948年的论争远比1927年的论争更为激烈 , 方人定真正的“反戈一击”也是出现在这1948年 。
黄宾虹“遥控”了论争吗?
在洪再新、魏祥奇看来 , 方黄之争既然是“易地之战” , 那么黄宾虹必然“介入”、“遥控”这场论争 。 “遥控”说始见于洪再新2003年文章的注释中 , 此后 , 魏祥奇的想象更为丰富 , 在“仔细考察国画研究会初建与黄宾虹之关系”之后 , 他得出了黄宾虹交了许多“不但经济上较富有 , 还兼有出版商、收藏家、从政者等多重身份”的广东朋友 , 因此“即使遥在上海 , 黄宾虹对于广东画坛情势的变化依然可以了如指掌” , “可以直接影响广东画坛舆论的方向” , 从而认定黄宾虹“内心之中他早已了解自己的画坛地位 , 他也会考虑自己在现代国画史中的责任 , 以及巩固学术地位的现实诱因 , 这也能为其赢得更多的经济利益 。 ”为了和“新派”“争夺艺术市场” , “黄宾虹很好地组织了这些传统画学价值的画人资源” , “很快 , 广东画坛风起云涌的画学论争开始了 , 可以说 , 是黄宾虹推动和指导了这一看来是必然发生的对决” 。 他认为:“这一画史公案似乎缺乏黄宾虹在场的直接证据 , 但将所有的迹象反向思维使我们发现黄宾虹的难逃干系 。 的确 , 黄宾虹是以更为内敛和含蓄的表情看待论争的过程和结局 , 他已经取得事实意义上的胜利” 。 “很快 , 广东画坛风起云涌的画学论争开始了 , 可以说 , 是黄宾虹推动和指导了这一看来是必然发生的对决” , 他“以‘导师’的身份将自己的画学思想传递给国画研究会的‘研究者’ , 授意以此为基点的展开对传统画学价值的研究工作” , 这便让国画会同人突然之间“以大跃进的姿态展露自己学术修养” 。 不过这都是从“黄宾虹相关文章的‘变体’ , 是为‘移植’或‘挪用’过来”的 , 黄宾虹还“特意交代或暗示经事人在这一事件上保守秘密 , 不至于将其推至论争的风口浪尖遭致尴尬 , 也许国画研究会在这一问题上达成共识 , 声望极重的黄宾虹只用给予启示而不用直接参与其中便可以了” 。 呜呼 , 在魏祥奇笔下 , 黄宾虹一下子变得如此猥琐、狡黠、势利!国画会诸公 , 都变成被黄宾虹操控 , 剽窃黄宾虹理论的“文抄公” 。 这真的是魏祥奇学术上“大跃进”的惊人之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