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验|专访|诗人谈骁:“我总是迟到,我写下的一切都已逝去”( 六 )


澎湃新闻:在诗歌写作这条路上 , 你有哪些师承 , 或者说 , 深刻影响过你的中外诗人?
谈骁:如果要列举 , 将会是一大串名字 , 甚至还有一些奇怪的名字 , 比如说“且歌且骚” 。 高中读徐志摩、舒婷 , 总觉得隔了一层 。 高考后去“榕树下”网站 , 偶然在首页看到一首诗 , 后来我知道那是一首“口语诗” , 作者是“且歌且骚” , 一个福建诗人 , 现在几乎淡出诗歌现场了 。 但他让我知道 , 诗还可以这么写 。 我真正意义上的诗歌写作 , 是从口语诗开始的 。 到了2006年 , 认识了武汉的诗人张执浩、小引等 , 他们在语感和对生活的态度上 , 也对我有影响 。 尤其是张执浩 , 他和我后来读到的韩东、黄灿然甚至陈先发 , 都是在“如何处理生活”这个向度上对我产生持续的影响 。 等到我开始写生活而又发现并没有形成对生活的真正认识时 , 里尔克出现了 。 他的一些在当时的我看来不无神秘性的诗 , 他流传广泛的“诗是经验”的论断 , 让我重新开始审视我的生活和经验 , 通过里尔克 , 我得以回到我的童年 , 去寻找那些真正影响我、塑造我的经验 。
澎湃新闻:你现在长年工作生活在武汉 , 又在出版社从事编辑工作 , 能否介绍下你眼中武汉本土的诗歌写作场景?
谈骁:武汉的写作场景 , 可以用两个词来概括:多元和包容 。
多元是指有各种写作路径的诗人 。 21世纪初 , 武汉有或者、平行、象形三种写作路径迥异的诗歌聚合体 。 就是在同一个论坛、团体内 , 各人的写作风格也不大一样 。
说包容 , 指的是这些不同路径的诗人们 , 可以频繁地坐在一张酒桌上 , 也许会有诗学观念的碰撞 , 但碰撞却只是导向一种理解 , 而非排斥 。
武汉的诗人 , 以出生于1960-1970年代的人为主 。 我作为一个诗歌晚辈 , 加之又从事编辑 , 和各种写作风格的诗人都有良好的交往 , 也多有受益 。 这又有了多元和包容之后的另外一个词 , 可以说是提携 , 也可以说是传承 。 诗是孤独的事业 , 诗人也是孤独的群体 , 他们乐于帮助那些诗歌初学者 , 并在能力范围内 , 让更多的人看到他的写作 。 我个人就得益于武汉诗歌圈的这种良好生态 。 《说时迟》出版后 , 我给张执浩老师寄书 , 写了一句话:“被照亮的人不会忘记身后的灯光 。 ”我身后这种温暖的灯光有很多 , 对此我心怀感恩 。 我相信这种照亮是可以传递的 , 我也愿意就我微弱的光线 , 去照亮更多的人 。
澎湃新闻:去年疫情最严重的时候 , 你好像人并不在武汉 , 而且选择了用日记的方式记录疫情发生后的事情 , 整本诗集中似乎只有《解封时武汉的月亮》一首直接跟疫情相关 。 在疫情这样重大的公共事件中 , 你觉得诗人何为?
谈骁:疫情对我来说 , 首先是一种巨大的撕裂感 。 我人在湖北潜江乡村 , 离疫情中心武汉两百千米 。 眼前是按时到来的春天 , 是温暖的生活场景;我生活和工作的地方 , 我的朋友和同事 , 都在遭受疫情的折磨 。 在一种巨大的无力感之下 , 我只能求助于文字 , 让自己变得平静 。 疫情日记写了两个多月吧 , 十来万字 , 但呈现的 , 仍然是经验之中的东西:我的日常生活 , 我的朋友的日常生活 , 这在最低限度内 , 保证了那些文字的诚实 。
我在疫情中写了十几首诗 , 标题中直接提及疫情的 , 确实就《解封时武汉的月亮》一首 , 其他的 , 都只是写我在疫情中的生活 。 我如何在节令的自然转换中度过隔离生活 , 如何一边和确诊的朋友聊天一边听田野的蛙鸣……这也是诗的诚实 , 我不会写呼告的诗、激烈的诗 , 这决定了我的诗总是迟到 。 2020年4月 , 我回到武汉 , 写了一首《说时迟》:“我总是迟到 , 我写下的一切都已逝去 。 ”这本诗集取名“说时迟” , 倒不是要和那段刻骨铭心的日子直接挂钩 , 而是提示我一个诗人的本分 , 哪怕迟到 , 也要诚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