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子昂@我在中国访古迹,跨山越海只为看到你最古老的样子( 六 )


陈子昂@我在中国访古迹,跨山越海只为看到你最古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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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成、王晓:《读碑窠石图》,现藏日本大阪市立美术馆
《读碑窠石图》个中寓意众说纷纭,或以为讲述的是汉末名士蔡邕观赏曹娥碑的故事,或以为是描绘唐代诗人贾岛“古寺读碑不下驴”的典故。但画的作者李成与王晓,都曾经历过残唐五代的离乱岁月。生活在那个时代,生活本身就是一场不亚于法显与玄奘西行的历险。半个世纪刀兵战火的反复洗劫,让现实与历史都变得伤痕累累。而李唐本是李唐宗室之后,遭逢亡国之痛,回首大唐盛世,一如画中古木下的古碑一样,孤独地矗立在那里,被岁月剥蚀,无言地诉说着早已不再的荣光。
岁月蹉跎,过往成尘,记录历史的碑碣埋没古木荒草之中,但幸好有旅行者发现了它,并且愿意驻足停留,端详记录碑上被湮没的历史,没准儿还会把它记录下来,让它重返世人眼前。李成虽然最终谢世于宋初,但他如果知道自己在《读碑窠石图》中描绘的骑驴访碑的光景,在他身后的宋代会形成一股热潮,想必会倍感欣慰。
刘敞就是宋代热衷旅行访碑的诸多文士之一。1061年,他出任永兴军路安抚使,其治所长安正是汉唐故都,历史古远,因此常有古碑残碣出土。刘敞对此特别加以留心,时时发掘有所获,他“悉购而藏之”,也时常实地踏访碑刻,撰成《先秦古器图》。他的好友欧阳修,同样有读碑的癖好,“好古嗜学,凡周、汉以降金石遗文、断编残简,一切掇拾,研稽异同,立说于左,的的可表证,谓之《集古录》。”欧阳修作为历史学者,更着眼用古碑中的记载来纠正文字史料的错漏。《隋书》中记载郎茂“卒于京师”,但欧阳修发现的《隋郎茂碑》上却刻着郎茂“从幸江都而卒”,故而“史氏之谬,当以碑为正”。他主持编修的《新唐书》中的《孔颖达传》,曾因袭前人史书记载,将孔颖达的字记作“仲达”,但他后来访查到唐代的《孔颖达碑》,虽“其文摩灭,然尚可读”,从中,他不仅发现孔颖达的字不是“仲达”,而是“冲远”,更找到了史书中未曾记载过的历史,如孔颖达的生卒年月,以及他与魏征奉敕共修《隋书》的史实。“碑字多残缺,惟其名字特完,可以正传之谬不疑。以‘冲远’为‘仲达’,以此知文字转易失其真者,何可胜数?”
宋代才女李清照与他的丈夫赵明诚,可以说是欧阳修访碑考史的忠实拥趸。在他的《金石录》自序中,赵明诚坦言自己对金石碑铭的爱好,就发端于欧阳修的《集古录》。待其成年仕宦后,他便“益访求,藏蓄凡二十年,而后粗备。上自三代,下讫隋唐五季,内自京师达于四方,遐邦绝域夷狄所传,仓史以来古文奇字,大小二篆,分隶行草之书,钟鼎簠簋尊敦甗盘杅之铭,词人墨客诗歌赋颂碑志叙记之文章,名卿贤士之功烈行治。至于浮屠、老子之说,凡古物奇器丰碑巨刻所载,与夫残章断画磨灭仅存者,略无遗矣”。
陈子昂@我在中国访古迹,跨山越海只为看到你最古老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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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刊本《金石录》书影。
他的妻子李清照在多年后,回忆起当年丈夫在京师太学里当一个穷学生,那年他才二十一岁,就对金石碑刻有着深深的迷恋,每每到当铺里把衣服当掉,换得五百余钱,到大相国寺前的市场上去购买碑文拓片,“归相对展玩咀嚼,自谓葛天氏之民也”。两年后,他们又出京到外地做官,虽然身处穷遐绝域的荒僻之地,仍不辍“尽天下古文奇字之志”。最终整理出两千卷金石铭文,又特意编纂了三十卷《金石录》:
“呜呼!自三代以来,圣贤遗迹著于金石者多矣,盖其风雨侵蚀与夫樵夫牧童毁伤沦弃之余,幸而存者止此耳。是金石之固,犹不足恃。然则所谓二千卷者,终归于磨灭,而余之是书,有时而或传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