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汕|专访|陈继明《平安批》:我们为什么忘不掉家国( 二 )


澎湃新闻:这是否也跟你的采风和材料的搜集有关?比如是否是对南洋奋斗的生活需要想象 , 而对潮汕的乡村生活则有更多直观的把握 。
陈继明:可能有这个因素 。
澎湃新闻:接上一个问题 , 为什么把银溪村的情节由女性们承担 , 比如老祖、乃铿、还有在潮汕的村子里传教的董姑娘等 , 为什么塑造这些女性?
陈继明:在潮汕 , 有些村庄下南洋的人很多 , 一般是亲戚带亲戚 , 村民带村民 , 先有出去的 , 接着就一个个跟过去 。 于是 , 有些村庄真的主要剩女人 。 银溪村就是这样一个村子 。 这样写 , 首先是因为实情如此 , 其次是因为 , 在策略上我打算把村子里的女人当作整个小说的心脏来写 。 在大部分资料和文学作品里 , 潮汕女人是不出现的 , 假如出现 , 就是几个形容词 。 我觉得很这不公平 , 我以为 , 潮汕女人作为一个整体 , 是了不起的 , 尤其在文学视角里 , 更了不起 。 表面上我在写了她们的快乐 , 她们的从容 , 她们的牺牲 , 她们的任劳任怨 , 实际上却在写她们的悲伤 , 写她们从骨子里流出的哀愁 。
澎湃新闻:那么在实际中 , 你在潮汕生活和工作中真正接触到的当地的女性的整体性格是怎样的?
陈继明:整体上 , 潮汕女性的确有一些文化性格 , 比较安静 , 比较克制 , 比较宽容 , 有非常自觉的牺牲精神 。 这种文化性格比任何其他地方都完整、普遍 , 几乎像遗传密码 。 实际上是中国传统社会所谓“女德”的加强版 。 但也不尽然 , 比如 , 小说中乃铿的原型 , 是明朝的一个人 , 有名有姓 , 她脸上有胎记 , 在结婚当天 , 下了轿之后受到孩子们嘲笑 , 立即悔婚 。 她一辈子没再结婚 , 但做生意 , 后来做得很大 , 成为远近闻名的女商人 。
老祖的形象也完全来自观察 , 在家里 , 她是顶梁柱 , 她管理家庭、教育孩子、处理日常事务 , 是一个家庭的实际负责人 。 但是 , 她身为收批人的形象 , 来加我的加工和提炼 。 小说里说 , 老祖这个人死了 , 其实是两个人死了 , 另一个是收批人 。 一辈子收批 , 再把它用好 , 这就是她的任务 。 写这个人物的时候 , 我的心情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 , 悲辛交集 。 今天的潮汕女性 , 大体上继承了传统潮汕女性的底色 , 比如 , 大街上 , 很少有化浓妆的女性 , 很少有奇装异服 。 另外 , 有统计 , 潮汕是全国离婚率最低的地区 , 我想主要是女性的原因 。 不过 , 也能见到很多很不潮汕的女性 , 现代、开放、文雅 , 显示出一种明显的个性差异 。
澎湃新闻:还有在男性群体的塑造中 , 为什么郑梦梅在初下南洋的轮船上就遇到了乔治 , 而这个外国人在后来的文本中也频频出现 。 他在构成文本中承担着怎样的作用?
陈继明:乔治和董姑娘 , 两个外国人是我特别设计的 。 这部小说天然有一个天然的视角 , 侨批是从外面来的 , 侨批本身就是一个视角 , 由外向内 , 我想把这种视角放大 , 用来观察中国社会 。 乔治和董姑娘 , 就是在这种观念下安排的 。 这两个人 , 都在中国待了很久 , 算是半个中国人 。 他们用两双眼睛看中国 , 是西方的 , 也是中国的 。 他们的态度更加平和 , 更加本真 , 也更加真实可信 。 这两个人 , 是反国家概念的 。 久而久之 , 他们不再代表任何一个国家 , 他们就是自己 , 就是一个人 。 当不同国家的人只是一个人自己的时候 , 问题就少很多 。 这两个人在一定程度上也和小说中的家国概念形成对抗 。
澎湃新闻:还有一个比较突出的问题就是像是最近的一场研讨会中谈及的 , 大家都注意到《平安批》中的潮汕文化和家国情怀 , 在体现这种主题上 , 你在人物的选择和情节的设置中做了哪些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