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述司马迁及其《史记》「祝总斌说史记兼论司马迁史记的得名问题」


评述司马迁及其《史记》「祝总斌说史记兼论司马迁史记的得名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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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钱大昕曾说:在司马迁以前 , “古者列国之史,俱称《史记》” [1] 。王利器先生据之,举证达四十三例之多[2] 。可是如将王先生所举诸例仔细读之 , 再联系有关史料,便可发现,准确地说,这些例子中的“《史记》”,很可能本应理解为“史《记》”(或“《史》”[3])而不是今人观念中的“《史记》” 。此“史”是史官之“史” , 而不是文史之“史”、历史之“史” 。

1 .《竹书纪年》周穆王“二十四年,王命左史戎夫作《记》” 。王国维疏证以为此“王”、此“左史戎夫” , 即《逸周书·史解》中之“王”与“左史戎夫” 。其原文是:“王……召三公、左史戎夫 。……取遂事(指历代亡国者二十八例)之要戒,俾戎夫主之,朔望以闻” 。晋孔晁注“集取要戒之言,月朔日望于王前读之” [4] 。可见此“主之”即当理解为首先要“作《记》” , 然后方可“于王前读之”;而《史解》之“史”原本称《记》,因是“左史”所记 , 故又称“史《记》”,其“史”指史官左史戎夫 。
2. 《春秋公羊传注疏》僖公二年“宫之奇果谏 。《记》曰唇亡而齿寒” 。何休解诂“《记》,史记也” [5] 。可见此“史记”本名《记》 , 据上《竹书纪年》例,自当理解为“史”所记 , 称“史《记》” 。
3 .《墨子·非命下》“昔者纣执有命而行”,周武王“非之”,曰“子胡不尚(上)考之乎商周虞夏之《记》,从《卜简》之篇以尚(上)皆无之也” [6] 。此《记》自类似上引《竹书纪年》所说写下历代“遂事之要戒”之“史《记》”,方能据以对纣之统治“有命”说“非之”。
4. 《吕氏春秋·务本》“尝试观上古《记》,三王之佐,其名无不荣者” 。高诱注“上古《记》,上世古书也” [7] 。从文意看,此古书当是“史《记》” 。
5. 《韩非子·说疑》凡三见《记》:“其在《记》曰尧有丹朱”云云、《记》曰“周宣王以来”云云、“故《周记》曰无尊大臣以拟其主也”云云[8] 。此三《记》自是“史《记》” 。
6. 《史记·蒙恬列传》“昔周成王初立”,年幼,“有病甚殆” , 周公旦“自揃其爪以沉于河”,向神表示愿代成王“受其不祥”  , 并将此事“(命史官)书而藏之《记》府” 。后成王长大,“观于《记》府”,知周公忠心[9] 。此证周初乃记事于《记》即“史《记》”中,并由专门之“府”收藏 。文中“书而藏之《记》府”,自毋须周公亲自动手 , 而是史官之事 。《史记·封禅书》秦缪公称梦见上帝命自己“平晋乱”,于是“史(官)书而记藏之府”(疑当依《蒙恬列传》作“史书而藏之《记》府”)[10],是其侧证 。
7. 《史记·六国年表》序讲到《秦记》共三处,即“太史公读《秦记》”、“独有《秦记》”、“因《秦记》” 。索隐“即秦国之史记也” [11] 。这表明秦国史书本称《记》,为区别他国之《记》则称“秦《记》”(上引“周《记》”同),《记》前无“史”字 。我这样说 , 还有以下强证:首先是《史记·秦始皇本纪》李斯议“臣请史官非秦《记》皆烧之”[12] 。这是上奏文书中的用语,可见无“史”字之“秦《记》” , 必为本名或正式名称 。其次,由于与诸侯史书被秦始皇焚毁者不同,秦国史书曾保存到汉晋以后很长一个时期,而见到它的人也一律称之为“秦《记》”,并无“史”字 。甲、《史记·秦始皇本纪》末附汉明帝诏问班固,固答文中有曰:“吾读秦《纪(记)》,至于子婴车裂赵高”云云[13] 。乙、晋挚虞《决疑录要》注曰晋武帝问侍臣“旄头之义”,“侍中彭权对曰秦《记》云……” [14] 。丙、晋常璩《华阳国志·蜀志·僰道县》“故秦《纪(记)》言僰童之富”云云[15] 。由此三例再一次证明流传到汉晋时的秦史书本名或正式名称是“秦《记》”,《记》前无“史”字[16]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