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谈|杨典《恶魔师》:窥探虚构极限的冒险( 八 )


采访人员:所以你还是愿意相信宗教?
杨典:我更愿意相信外星人 , 或者人类社会的存在基于某个“突然把人移植到假设环境之中的实验” , 亿万年时光也许仅仅相当于“造物主”的片刻 。 时间是拓扑空间 , 我愿意相信“他”可能就转弯去了一趟厨房 , 回来再看 , 人类社会已经过了万年之久 。
采访人员:时间是一个人造的概念 。
杨典:时间是一个单行道 , 不能往回走 , 也不能往旁边走 , 只能前往一个方向 , 因此它肯定是制造的 。
采访人员:时间有规定性 。
杨典:这个规定性太不真实了 , 细思极恐 。 人类社会可追溯的历史与地球数十亿年历史相比不过转瞬 , 对此人类掌握和能说清的极其有限 。
“诗是无的艺术 , 我想写的小说也是”
【|新作谈|杨典《恶魔师》:窥探虚构极限的冒险】采访人员:你认为对小说家来说 , 最重要的是什么?
杨典:说句玩笑话 , 我觉得最重要的是“小说家是不是像个诗人” 。 目光所及 , 全世界最好的小说背后的小说家都是“诗人” 。 卡夫卡写的不是诗吗?乔伊斯写的不是诗吗?海明威写的不是诗吗?这些小说家的创造都具有诗性 。 中国古代小说家就更不必说了 , 人人都写诗 。 目前很多小说家没有诗歌训练 , 甚至缺乏口语训练 。
采访人员:你觉得这是一个有意识就能解决的问题吗?
杨典:不是 , 但我觉得写小说应该有这种意识 。 不谈诗和小说 , 中国古代的散文是全世界谁都比不了的 。 中国当代作家中 , 写散文的很少 , 或者说写作散文的量很少 。 当代小说家不擅长处理“什么都没有” , 他们更习惯处理的是具体发生了什么 , 一个人做了什么 , 结果是什么 。
|新作谈|杨典《恶魔师》:窥探虚构极限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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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典画作
采访人员:古人对意象的营造和书写多是隐喻与含蓄的典范 , 即把批评的自由、思维的拓展与更多的故事的可能性 , 留给了并未写的那一边 。 在你的短篇写作当中 , 常常出现思辨色彩和哲理性非常强的寓言式的灵光 , 却一时难以说清“写了什么” 。 比如《十翼》当中 , 这样的例子比比皆是:“天色降解如茶 , 山昏蝙蝠满天;今夜 , 我与那个写字之鬼可否仍在亭中相会 , 这完全取决于恋人是否能对飞逝的溪水说你从未动 , 对寂静的黑山说你正轰鸣 。 ”(《十翼-夜半亭》)
在你看来 , “并未写的那部分” , 其本质是什么?
杨典:经过“写无”的训练 , 再“写有”就会很轻松 。 不会写“无” , 只会写“有” , 难免流于技术化和类型化 。
说诗是“无的艺术” , 似乎很好理解 , 大多时候我们认同小说是“有的艺术” , 要言之有物 。 《懒慢抄》《鹅笼记》都在“写无” , 不能说《恶魔师》就是最好的 , 但目前它“写无”的尝试是最“极端”的 。 比如《十翼》 。
荒诞派戏剧、卡夫卡都写无 , 但如果你认为是隐喻和象征 , 似乎也无不可 。 卡夫卡最早出来的时候 , 人们猜测他是位隐秘的苏联作家 , 因为他写的太像那个环境了 , 后来才知道他其实是奥地利人 。
采访人员:人总在潜意识里寻找类似“对应”的存在 , 于是很难叙述“无” 。
杨典:对 , 西方有些高级知识分子能够理解这点 , 比如福柯或罗兰·巴特 , 他们研究哲学或者学术 , 但最终思考的其实是世界的问题 , 这点接近东方 。 罗兰·巴特的《符号帝国》《恋人絮语》等都是这种写作 , 不能具像化分析 , 一旦具像化 , 就发现他其实什么都没写 , 这就有点像中国画 。 绵延几千年的题材看起来只是画了一根草 , 一朵花 , 大同小异 , 但你说画家难道没有性格 , 没有脾气 , 没有冲动吗?他们终其一生到底在画什么呢?比如八大山人的鸟和鱼 , 看起来似乎千篇一律 , 他们到底在画什么呢?他们画的是一种气息 , 要从中表现和反映自身的性格与反抗 , 这是最难的 , 也就是“画无” 。 真要画一个确定无疑的题材 , 反而简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