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作谈|杨典《恶魔师》:窥探虚构极限的冒险( 六 )


杨典:我是写诗出身 , 诗歌是高度凝练的 , 因此写作风格的形成与这一写作本能不无关系 。
采访人员:现在读很多诗都没有这种感觉 。
杨典:有一部分人用常态的、放置在普通生活中并无违和的语言取代了诗高度凝练的属性 , 认为如此更接近人性 。
不管日常生活中口语怎么变化 , 汉语书面语的语言方式实际上变化并不大 。 我们在数百年后读的四书五经与数百年前是同样的 , 并且人们依然能够理解其意义 。 与之相对地 , 我们生活中使用的语言几乎日新月异 , 经过无数的演变早已今时不同往日 , 莫说更久远 , 即便是民国人听如今的白话 , 也很可能不懂 。 古人认为写作必须学习书面语言就是这个道理 , 炼字是关系写作根本的事 。 现在平常生活中怎么说话基本上就会怎么写 , 也许有人会说我保守 , 但我始终认为太口水无异于抛弃汉语的优势 。
采访人员:你的绘画给人以飘逸洒脱的观感 , 由绘画推及写作 , 在你的小说中也能见到类似的气质 。
杨典:我写小说受到中国艺术的影响 , 比如中国画 , 主要看笔墨的气质、气息、态度、场 , 用玄一点的说法来讲 , 就是看一个“态” , 骨子里的态 , 而非表象 。
采访人员:汉语的美学在于“似曾明言 , 镜鉴明言 , 却又羞于明言” 。 琴有琴音 , 画有画迹 , 他们实质上与写作并无决然的分别 , 都是某种形式的诉说 , 在你看来它们之间是否存在美学上的相互关联和滋养?
杨典:它们本质上是一回事 , 只是表达方式不同 。 我是一柄“三叉戟” , 这跟个人经历有关 , 从小学音乐 , 然后又画画 , 再写东西 , 后来野心大得哪一个都不想放下 , 就变成了一个人同时抓三只兔子 , 尽管“一只都没抓着 , 高不成低不就”倒也乐在其中 。 做事首先要树立野心 , 像我这么大野心的人不多 , 现在90后的孩子不都讲“躺平”了嘛 。 其实某种意义上我早就躺平了 。
采访人员:野心和躺平能同时存在吗?新一代人的写作和上一代人面临的不同是什么?
杨典:我这个躺平是带引号的 , 反叛意义上的躺平 , 说到底还是野心 。 但我的野心仅限于在文艺上 , 关于“自己告诉自己以后一定要做成什么” 。 我们这一代人小时候接受了英雄主义教育 , 波德莱尔说 , “颓废是英雄主义最后的闪光” , 而现在流行说法中的“躺平”恐怕就是什么都不争取的纯颓废 , 少了英雄主义最后的闪光 。
我认为在“第一推动”这个问题上 , 80年代的作家付出了努力 , 虽然80年代有80年代的问题和缺陷 , 但那是技术上的 , 那个时代的人都是这么过来的 。
采访人员:至少劲头是有的 。
杨典:对 , 劲头有 , 只是他们当时做不到 。 现在如果具备了技术也不去做的话就是问题了 。 当然 , 这不仅是中国文学或者哪一代人面对的问题 。
“只讲述故事 , 没有进入观念 , 不是我要的小说”
|新作谈|杨典《恶魔师》:窥探虚构极限的冒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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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慢抄》书影
采访人员:自《山海经》伊始 , 至《搜神记》《聊斋》等 , 古人有书写神鬼怪的传统 , 这似乎也是一种充斥着诡异色彩的浪漫 , 你认为是什么消解了今人“浪漫的空间”?
杨典:尽管最近没有写 , 但我对志怪的概念比前两年更清晰了 。 我写志怪主要在2016年到2017年 , 《懒慢抄》那个阶段 , 后来也补了一些 。 《懒慢抄》是一部笔记体小说 。 中国传统笔记体小说实际上从六朝志怪开始一直到晚清 , 绵延将近两千年 , 因为白话文普及它断了 , 这让我觉得很可惜 , 于是把它捡起来再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