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孙洁︱《骆驼祥子》为何没写1929年的洋车夫暴乱?( 二 )


(吴永平:《〈骆驼祥子〉:没有完成的构思——文本细读及文化社会学分析》 , 《江汉论坛》2003年第11期;樊骏:《论〈骆驼祥子〉的现实主义》 , 《文学评论》1979年第1期;孙永志:《〈骆驼祥子〉反映的年代新证》 , 《文学评论》1980年第5期)
骆驼|孙洁︱《骆驼祥子》为何没写1929年的洋车夫暴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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悉尼·甘博拍摄的北京的人力车夫

那么 , 1929年北平车夫暴动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北京的人力车夫》设专章详述了这个事件的来龙去脉 (见本书第十一章《机器捣毁者:1929年10月22日电车风潮》) 。 暴动的原因正如小说《黑白李》中车夫王五的简单认知:“你知道 , 电车道快修完了?电车一开 , 我们拉车的全玩完!”史谦德把最终爆发于1929年10月22日的暴动概括为“数万名人力车夫有预谋地对电车系统展开进攻 , 变成了机器捣毁者” 。(277页)
这场暴动经历了旷日持久的酝酿 , 集体反对机器的种子在同年春天就已种下 , 经过伪总工会的推波助澜 , 其间又触发了来自农民、僧人、工程队工人等团体与电车工人的数次冲突 , 终于在和电车工人积怨最深、隐患最大的车夫群体中达成终极的对峙和最大的破坏力 。 车夫暴动的结果是捣毁了电车公司九十辆电车中的六十辆 , 暴动方的首领张寅卿逃走 , 但是他的表弟陈子修和其他三名工会领导者在天桥刑场被枪决 。(314-316页)
从上述史实我们已经不难看到《黑白李》中白李逃走、黑李就戮的故事原型了 。 史谦德也水到渠成地类比道:
……这位激进分子弟弟 , 他老于世故 , 与贫苦工人走得近 , 外表狡黠冷峻 , 还有骗过行刑者的本事 , 这与张寅卿的为人极其相似 。 (321页)
由是 , 我们有理由认为 , 虽然老舍把两个暴动首领一死一逃的故事最终演化为《双城记》式的李代桃僵的悲情故事 , 我们还是能从《黑白李》的情节走向和人物关系看出它和1929年北平车夫暴动的强烈互文性 。 我们也知道《黑白李》虽然写于1933年 , 却脱胎于毁于1932年1月淞沪战争炮火的《大明湖》 。 所以真相只有一个:老舍早早地就了解了1929年车夫暴动的基本事实 , 并且试图把这个事件写入小说 , 这才有了后来的《黑白李》的黑李之死和《骆驼祥子》的阮明之死 。

以上事件又让我们把目光聚焦于一个对中国现代文学研究还相当陌生的名字:张寅卿 。
张寅卿是成立于1928年7月的北平市总工会的负责人 。 1928年12 月 , 北平市党部撤换党部委员 , 张寅卿被贬到皮裤胡同平民习艺工厂当厂长 , 实际上却仍控制着相当部分的工会 (杜丽红:《南京国民政府初期北平工潮与国民党的蜕变》 , 《近代史研究》2016年第5期) 。 如前文所述 , 1929年北平人力车夫暴动就是张寅卿一手策划、由他的表弟陈子修负责组织的 。
当张寅卿何许人也这个问题浮出水面之时 , 我们离准确解读老舍的《黑白李》和《骆驼祥子》这两个以1920年代洋车夫为主要写作人物和故事的小说的目标就又近了一小步 。
老舍曾经说过 , 他写《大明湖》的时候 , 写了“许多××与……”的内容 (《我怎样写〈大明湖〉》) , 我们通常认为这“××与……”是指在白色恐怖时代犯禁的语句(再重申下这些内容都毁于“一·二八”战火了 , 老舍后来拿这一部分内容敷衍成了《黑白李》);再结合《黑白李》和《骆驼祥子》的同构关系 , 我们又想当然地认为这些内容在《骆驼祥子》里成为阮明“参加了组织洋车夫的工作” (《骆驼祥子》第二十四段)的时候进一步发酵 , 构成了1955年再版时候必须删除的内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