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相伯@李天纲:徐光启如何彻底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丨讲座实录( 二 )


马相伯@李天纲:徐光启如何彻底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丨讲座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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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徐光启纪念馆内徐光启手迹集字碑文《刻〈幾何原本〉序》
1600年以来,在上海发生的很多有意思的事情都和徐光启有关。南京、北京也是徐光启待过的城市,但许多他留在帝都的痕迹都被抹掉了。在上海,400年里,他有家族传承、信仰社群扩展,还有书院兴替、书籍刊刻、学派讲习,徐光启的精神一直没有远离这座城市,反而得到发扬光大。徐光启的事情,当时并不被认为重要。比如他和意大利耶稣会士毕方济翻译了《灵言蠡勺》,黄宗羲这样博学的人都读过,其他没有人知道亚里士多德的《论灵魂》。有些400年前的大人物,早就作古;徐光启不同,他越来越现代,好像就是昨天刚刚离去。
按徐光启的思路看,近代史就不可能是“你死我活”的历史,而是中西交流、中西会通的历史,是中国和西方相互学习的历史。徐光启跟利玛窦两个人翻译的《几何原本》,在当时一点都不重要,但现在“几何”就伴随着每个人的学生时代。“几何”这个词的发明权或商标权,一定是徐光启的。所以,历史不远,就在身边。“历史活着”,一段历史、一种理论、一些原理,一些教训,都不是空洞的,它们在生活中充满了精神性。
马相伯@李天纲:徐光启如何彻底改变了中国人的生活?丨讲座实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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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光启全集》,[明]徐光启 撰,朱维铮、李天纲 主编,上海古籍出版社2020年5月版
徐光启与中西文化交流
徐光启有三个身份很重要。
首先,他是一个政治家。1633年,徐光启去世。在去世之前,他在做中国的头等大事——拯救大明,崇祯皇帝把最后的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为什么呢?因为徐光启承诺拿出一部好的历法,把天下乱象搞定。危亡时刻,中国人对天地特别崇拜和敬畏:从皇帝、士大夫到老百姓都认为,把皇历编好了,天象说准了,历法准确了,天下就会慢慢地太平。人与天要相配,君不配德,德不配位,天下就大乱。此外,徐光启还承诺能抵挡满清入侵,他以文官身份挺身练兵,法宝就是从澳门引进“红衣大炮”。他确实是能救大明王朝的,但在1633年去世后,明朝就没得救了。这个判断并非臆测,这是多尔衮说的。多尔衮入关后,读到了《徐氏庖言》,说如果徐光启还活着,如果崇祯皇帝完全信任徐光启,哪里还能让我们入关呢?徐光启的杰出政治家地位,在晚明当属第一人。
其次,徐光启是一个科学家。他翻译了《几何原本》,还编写《农政全书》,主持编纂《崇祯历书》。但是,翻译事业的另一半是外国人利玛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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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着中国服装的传教士利玛窦(左)与徐光启。
徐光启的另一个身份,即天主教徒。所以,徐光启有政治家、科学家、宗教家三种身份。这三种身份是不能割裂的整体。2003年徐光启墓被修复,恢复了1903年的样子(徐光启入葬是在1644年),十字架被竖起来了。没有任何反对意见,只有一封匿名信,问徐光启是科学家,怎么会相信迷信?这就是割裂了他的三种身份。正是三重身份的合力,令徐光启高大起来。徐光启后来升迁顺利,主要是他的复合身份所产生的独特能力,无人可及。他位列次辅,还是文渊阁大学士。
徐光启的伟大也在于细小。最近我在编《马相伯全集》,重读了《徐文定公与中国科学》。一百多年前,马相伯在北京西山遇见和徐光启相关的遗迹,触景议事。中华民国元年,马相伯做总统府高级政治顾问。那一年废旧历用公历,改1月1日为元旦,全国第一次新年放假。马相伯到香山旅游,去看英敛之。英敛之也是天主教教徒,两人在香山参与创建了辅仁大学。那天,北京公使团的法国公使,以及耶稣会的几位教授、神父在一起讲学。马相伯就说,你知道吗?徐光启当年修历,通过罗马灵采学院(Accademia dei Lincei)和法国蒙彼利厄大学(Université deMontpellier),把中国的资料送到欧洲去。欧洲人拿到这些资料后非常兴奋,做了最新的研究,帮助徐光启、汤若望完成了《崇祯新历》。马相伯是想说,这部历法不是简单翻译欧洲《儒略历》,而是欧洲、北京、江南合作研究的最新成果,“非师西洋陈说,乃利用性发明”,和今天的国际合作研究一样。中国的经纬度、动植物、山川、地理、人文、历史,还有“四书五经”中的伦理、政治和法律,欧洲人是加以吸收了。反观中国方面,徐光启之后却没有人好好做,因而就落后了。罗马灵采学院院士邓玉函(Johann Schreck)来中国,主要工作是收集和研究中国知识,写了很多书送回欧洲,在中国传播“西学”还是其次。邓玉函是伽利略的同事、好友,同是灵采学院院士。相比欧洲科学家的热情,明清士大夫对科学的冷漠是多么可怕,徐光启的学术焦虑就容易理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