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曼菱|狷者,李泽厚

“哲人其萎 , 沉痛告知” , 2021年11月3日 , 著名哲学家李泽厚于美国科罗拉多州家中离世 , 享年91岁 。
出生于1930年的李泽厚 , 在上世纪八十年代的“美学热”中被青年人尊为“精神导师” 。 作家易中天曾发文称:“和一般意义上的专家、学者不同 , 李泽厚毋宁说是一个‘思想家’ 。 他拥有的财富不是‘知识’而是‘智慧’ , 他从事的工作也不是‘治学’而是‘思考’ 。 ”
华东师范大学教授刘擎亦在采访中表示:“我想李泽厚先生是真正做到了‘有思想的学术和有学术的思想’” 。
贯穿李泽厚一生的不仅有赞美之词 , 痛苦、批判、争议也始终相伴而行 。 早在12岁时 , 李泽厚便想过“人总是要死的 , 活着为什么?”25岁因《论康有为的》一举成名后 , 学界对其观点始终争论不断 。 近年来 , 他又因书写金庸悼文引起一场风波 。
最欣赏陶渊明的生活境界 , 希望自己“静悄悄地活 , 静悄悄地死”的李泽厚 , 却一生未离舆论场 。 他的好友 , 人文学者刘再复评价他为“一个能够把握“时代”脉搏而往往不识“时务”也绝不追赶“时髦”的人” 。
打开了一座“美学的门”
消息是突然传来的 , 11月3日早上 , 接到海外友人发来的信息 , 作家张曼菱愣在了原地——“李泽厚去世了 。 ”
在北大中文系读书时 , 张曼菱与李泽厚有过数面之缘 。 1982年 , 李泽厚最广为人知的作品《美的历程》出版 , 以精妙的文字梳理了中国数千年的文学、艺术文化 , 从远古时期的“龙飞凤舞”写到魏晋风度、唐宋佛像 , 又写到明清小说戏曲 , 一时间风靡高校 。
刚刚经历了一段时间的文化断层 , 突然看到有人文采飞扬地书写历史哲学 , 释放对美的追求 , 让张曼菱有种“久别重逢”的快感 。 她捧着书一口气读完了全本 , “我看完还觉不过瘾 , 便直接写了一封信寄给李泽厚 , 说他明清时期写得太少 , 文字也洋洋自得 。 ”
让张曼菱没想到的是 , 已是知名学者的李泽厚并未轻视一封大学生的来信 , 而是回信邀她当面详聊 。 “他和我讨论一番 , 承认自己对《美的历程》也不是很满意 , 受篇幅制约 , 文章有所删节 。 ”
“后来我又写信邀他与同学跳舞 , 和北大哲学系同学讨论 , 他每次都是乘兴而来 , 从不讲年龄、辈分、名气 。 ”在张曼菱的记忆中 , 那是一段万事万物都生机勃勃的时光 , 她和同学们不断吸收着涌来的新鲜知识 , 李泽厚替他们打开了一座“美学的门” 。
看到李泽厚离世的消息时 , 中国科学院哲学所研究员刘悦笛正经过天安门 , “一瞬间眼泪就掉下来了” 。 他还记得2017年深秋 , 李泽厚最后一次回国 , 他们一同游览了北海公园 , 李泽厚兴致很高 , 又主动要求前往天安门 , “当时李泽厚给了我一份他在海外的访谈 , 他在访谈里说 , 对中国的未来是非常乐观的 。 ”
2003年 , 刘悦笛初到中国社会科学院哲学所工作 , 与已经退休多年的李泽厚相识 , 两人聊得投缘 , 有时会单独喝掉一整瓶酒 。 刘悦笛回忆 , 和李泽厚聊天有一种思想的快乐 。 “他是我遇到的在学术对话上最平等的人 , 和他聊天 , 他是这样一种心态:你放马过来 , 你来批我啊 。 但是他非常固执 , 对自己的观点非常坚定 。 ”
去年5月底 , 李泽厚因作品被侵权 , 还曾授权刘悦笛发表特别声明 。 而李泽厚的伦理学著作合集《伦理学新说》刚刚出版 , 刘悦笛已将书的照片发送给他 , 但“书还在路上 , 李老师就去世了 。 ”
二十年前 , 作家易中天在《盘点李泽厚》一文中曾提到 , “李泽厚的确具有一种先驱者的意义 , 在1979到1989这十年间 , 李泽厚在学术界几乎一直处于领先地位 。 他总是在出版新著作 , 发表新见解 , 提出新问题 , 阐述新观点 , 甚至不断引进和创造新名词、新概念、新提法……于是他就在这十年间中国思想文化的进程中留下了自己明显的足迹 , 甚至不少学说都打上了他的烙印 。 ”